第五百二十七、五百二十八章-《汉末卫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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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空照耀,一彪兵马缓缓行走,沉重的车轮咕噜向着刺耳的嘎吱声音,在并不牢固的泥地上倾轧着一道道痕迹。

    高高挂起的曹字大旗分外醒目,但与以前人人可见的雄赳气势相比,这支兵马却显得有些畏首畏尾。不单单是那些护卫在马车身边的士兵时不时左顾右盼,就是那高高在上的马上武将也是忧心忡忡,两眼一直警惕的望向前方。

    这支兵马便是远在东郡的荀彧再次督办送往前线运粮部队,事实上,在此之前,荀彧督办的几波粮草都被不知道从哪里杀来的河东贼寇所洗劫,前前后后折损的兵马,辎重汇聚在一起虽不至于动摇曹军的根本,但是也是一大损失了。

    重要的还不是这些被对方破坏的粮草,河东贼匪的入境便意味着从后方输送辎重的粮道的危险成直线上升。倘若是以前还好,对方不过两支兵马,合共四千人而已,假若将护送军粮的兵马数量增多一些,对方也无从下口。

    但偏偏从前几个月开始,兖州从各地大量的抽调兵马调集前线,使得兖州本土的防御力量大减,扣除掉必须要镇守各方的城卫军,能够用于运粮和缴费的兵马的的确确有些捉襟见肘。

    正是如此,才让河东那两股贼匪屡屡得逞。

    毕竟兖州可不如孙坚那便,有长江,淮河作为天然的运粮通道,他们这些江东兵最擅长的更是水战,要是河东军不开眼想要在水上和他们玩偷袭,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兖州千里尽是平原,恰恰好又是河东最擅长使用骑兵最佳的地点。以己之断,攻敌之长,也不能怪兖州太憋屈。

    这支运粮小队的大将毫不怀疑对方会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来时就听别驾荀彧千叮万嘱要他好生看护这批粮秣,可是不过区区一千来兵马,才不过对方的四分之一数量,就算分作两队,随便一队也可以将他吃下了,更别提对方还是骑兵在这平原上作战,可是他们天然的战场。

    这主将嘴里苦涩无比,这分明就是把他往架子上面烤嘛。

    他倒是有些怨言,与其这样抱着瞒过对方偷偷运送还不如召集本土守军将他们一网打尽,曾经豪气冲天的曹军怎就变得如此畏首畏尾。要是将兖州的力量集合起来,就算是被抽调了不少兵马去前线,也还是最少能够集合个两三万人的战力,怎么可能连区区四千贼匪都对付不了。

    当然,他也只是心理抱怨,却是万万不敢当着荀彧的面上说的,这个面貌俊朗无比的谦谦君子虽然是军中出了名的温润尔雅,却是个异常刚毅之辈,老成持重可不是那些随随便便就提拔的年轻人可以比拟的。既然对方让他这样做,就肯定有这样做的意义,身为曹营首席谋士,足智多谋的荀攸都要稍稍靠后排一位。

    这些年荀彧在曹营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并不是说曹操对他苛刻或者说是对他不信任,恰恰相反,曹操太信任他了,这份信任让他沉重无比。

    不是心,是身体,累的……

    曹营上下大小事务几乎都要归他打点,从统筹四州内政,到天下大局都要有他的参与,而在此前,参赞军机也少不得要他绞尽脑汁去分析分析。不客气的说,荀彧就是这个曹家的大总管,要是突然没了他,这个家怕一下子就要乱了起来。

    一个人被扳成几段来用,再是强健的人,也会受不了那种心力交瘁。好在这些年,族侄荀攸已经在军略上面的建树已经当仁不让的坐稳的军师第一位子,荀彧也可以抽身专心去搞内政了,这才勉强坚持了下来,若不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真给那些事务给拖垮了身子。

    这个有着王佐之才的家伙,如果是郭嘉或者卫宁再来看,怕都会大吃一惊,昔日温文尔雅的兄长,已经形色憔悴无比,当年的意气风发,却空白老了多少岁月。

    虽然,荀彧如此身心力疲,都是这两个家伙弄出来的……

    此刻,在东郡,荀彧急急忙忙的吞了几口饭,又将心思放到饭桌旁边上的一叠公文上去,倘若是熟悉的人看到,恐怕都会大吃一惊,要知道,以文雅得体而著称的文若公吃饭的时候都没了往常高贵的仪态,可知道这些年曹操将他逼到什么样的程度了。

    而在看饭桌旁边摆放的一叠叠公文,有来自青东的,来自豫北的,来自徐州的,更多还是兖州各地的,这些七七八八的文件堆积起来,差不多有大半个手臂的高度,在他手上如同行云流水一样的走过。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这本事却又偏偏最耗心力,为了剩时间,机会每次都是全神贯注,但却很明白,如果长此下去,恐怕身体迟早会受不了崩溃下去。

    “仲道……奉孝……唉!”心里有万般的无奈,不知道曾经的三人行,另外两人还记得多少。

    当年这两个顽劣的家伙,荀彧从心里一直将他们当做弟弟,恪守文礼无法做到他们这般放荡不羁,却也何尝不是想体验一下那种无忧无虑。而此刻这两个家伙已经成了天下仰望的人物,又卷起了这天下的大波大浪,更是成了自己辅佐之人最强大的敌人,命运弄人,苦叹也。

    那么思愁很快扫掉,当他看到一封来自济南的文告,初时还不只当是普通的内政上秉并不在意,可是看到上面某些数据,又忍不住将目光重新放到了上面。

    “咦?”荀彧有些疑惑,“一个月前,刘备偷袭冀州,从黄河一带南下避难的百姓不少,可现在却突然不见踪影了?不是说刘备在那边如火如荼,怎的突然就没了声息了?”

    想到此处,荀彧忽而想起,“是了!怕是有许久都不曾有来自冀州的消息了,莫非是那边的细作倦怠了,还是怎的?”

    荀彧有些恼火,如此重要的事情竟然都没有通报下来,却也有点暗自自责,要知道最近河东和曹操之间已经开始短兵相接,徐荣大军已经开始向着尉氏和雎县开始了推进,这两处的激战已经牵扯了曹营上下太多的精力,而那两支偷袭的河东骑兵更他焦头烂额,以至于本来就该提前察觉冀州消息许久没传来几天的,却因为这些事情而耽搁了。

    倘若不是那封东平的内政上秉让他忽然联想到了冀州,怕现在都还不会想起这件事情呢。

    不过,仔细推敲一下,荀彧更是蓦然发现,仿佛是从刘备入侵冀州开始,关于冀州的消息一直都是断断续续的,只是偶尔从流落到东平的那些流民口中搜集,然后送到他这里来。

    如果是以前也就罢了,刘备那一手诡计让河东和兖州都被他耍了一大道,曹营上下也不怀疑刘备能够在冀州搅起一片风浪。只是这么久过去了,刘备这个名义上的盟友都不曾南下派遣半个使者,这就不对了。

    要知道现在河东和孙曹联军之间的战争彻底爆发,前线每时每刻都在惨烈的厮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某个失误而导致大范围的战略失败,任何一个有力的因素都该是要争取的。

    刘备入冀州,显然是对孙曹方面相当有利的事情。可偏偏这样一件重要的事,在此前竟然所有人都还没察觉已经变得不可靠了!

    荀彧的脸色开始渐渐变得沉重,当即放下手中的文书,唤来属吏,“冀州方面的动静为何一直不曾见有禀报给我!?莫非这些时日,一直都不曾有关于冀州的消息南下?又或者我们潜入刘备军中的细作都成了哑巴了?”

    那属吏本听荀彧紧急召见,还以为是兖州那两股河东骑兵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但听荀彧的问话格外严厉,却又是与他所想完全不同,一时间唯唯诺诺不知道如何对答。

    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脑子里所想,那属吏犹豫了下,还是对答道,“回禀大人,冀州的消息之前确实都不曾断过送往兖州,不过都不是什么紧要消息,莫过就是刘备攻破了信都,征召兵马,张辽被挡住不得东进之类的!我等整理文书,认为这些东西都不太重要就没上秉给大人,毕竟大人日理万机,要处理的文书实在太多了……”

    荀彧的人格魅力是相当惊人的,一个工作态度认真,对待下属也并不因为身份的差距而盛气凌人,反而彬彬有礼,而那股浑然天成的温文尔雅更让人不知不觉就有了憧憬之心。这样一个人,不单单是在兖州,就是在曹营中,也是一等一的受人尊敬。

    “荒唐!冀州之事,于我军可有大利,怎能自作主张!”可现下荀彧一改平常的温润性子,皱起眉头,当即怒斥道,“即便只是些许平常的东西,也不该扣下!”

    荀彧见对方眼力有几分委屈,语气不由有些放缓,“我知道你们是怕我每日处理公务太过劳累,想要为我分润一些压力,也知道你们是恨刘备将我们曹军也算计进去为他做嫁衣。可是这个天下纷扰,尔虞我诈只是平常事,只要对我等有利,就算先前什么不愉快也可以暂时忘记掉,日后也有再报的一天。”

    说道此处,荀彧整理了一下衣衫,腰杆挺得笔直,“要知道,为正人君子,不背信弃义,懂知恩,尊大义,忠孝礼义廉耻不可废,堂堂正正还怕没有成事的一天?刘备有仁名,却无忠义,迟早为我军所败,不足为虑。事实上,他在冀州之事,我并不看好,潜龙固然得水便能升天,但是这水却是死水,不过搅起一点浪花而已,恐怕卫宁的反击他也不一定能扛过去!”

    “所以,正是如此,你们将冀州的书函压下,却是大大的不应该了!”荀彧说道此处,充满了责怪的看向属吏。

    这也是他脾气温润,倘若是某个稍微暴躁一点脾气的人,对于属下这种行为,当即罢官还是小事,就是立刻杖责处罚都不为过。

    属吏面红耳赤,“属下实在不知道冀州之事竟对主公如此紧要,先前只是想着刘备入冀州,若有重要的消息再禀报不迟……”

    “那可有什么紧要的消息……”荀彧也不为难他,当即道。

    那属吏只是摇了摇头,回答道,“也不过还是那些,不过……”

    似乎想到了什么,那属吏脸色微微一变,犹豫了一下,“似乎已经有大半个月都不曾有消息送往兖州了……”

    荀彧瞳孔微微一缩,当即道,“大半个月都不曾有消息送来!?那岂不是说我兖州已经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对冀州一无所知!?”

    那属吏脸色也很难看,要知道负责整理来自各地的情报就是他的分内职责,又听了刚才荀彧的分析,自然知道冀州的情报似乎很重要,而就是这样的事情,他因为先前的轻视和不喜竟然都不曾上心,这的确该死了。

    荀彧也不管那脸色苍白的属吏,眉头已经是高高皱起,连续踱步走来走去,嘴角却是喃喃道,“大半个月的时间可以做许多事情了。半个月迷障了我等眼睛,如果这样做,绝对不该是刘备封锁消息才对。就算我军中派遣的细作为刘备所察觉,但刘备也应该要与兖州保持联系,就算不保持联系,也没必要封锁,迷障我兖州的耳目才对……”

    想到此处,荀彧的眉头皱得更加深沉,“河东?不错……如果要封锁消息,也应该是他们。可是,不过区区平叛而已,用得着如此?假如有能力平灭刘备,那应该还要大张旗鼓的宣扬天下,已是惩戒,已震他人之心,何须如此?”

    “看样子,冀州肯定有发生什么事情,是不愿意让天下知道,或者说……只是单纯的不愿意让我孙曹两军知道!”荀彧眼睛闪烁着精光,重新回到席位上坐下,看了属吏一眼道,“最后一次来自冀州的情报是什么,可速速给我送来!”

    属吏刚见荀彧沉思,此刻又严肃无比,心想可能便有大事,不敢怠慢,飞也似的跑了回去自己的衙门,不过片刻,便抱着一堆文告回来。

    “大人,这里是所有来自冀州的情报文书,还请大人过目……”将文件放到荀彧跟前的文案上,属吏退到一边。

    荀彧点了点头,早已经将心神沉浸到了这些情报分析当中,飞快的阅览每卷文书,这上面每一个情报都分门别类,还记录上了来源日期,这让他可以很好的将冀州情势连贯串在一起。毕竟只是对刘备的轻视和不忿,但工作上的态度,还是让荀彧满意,这可以省下他许多时间。

    正如同那属吏所言,这上面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刘备势如破竹都是理所当然的。不过随着卷宗日期越来越押后,日期之间的跨度就开始了增长,而其中,是张辽抽兵北上开始,这些情报才开始出现了断断续续的……

    也就是所,当河东决定对刘备动兵开始,就已经动手封锁冀州的消息了?

    荀彧的脸色有点沉重,最后一道情报的是刘备攻破信都后,在平原大肆征集兵马,显然是准备大干一场,而张辽也已经领兵兵临平原城外了……”

    这一场战斗的结果没有送到东郡来,而在情报为止,刘备还掌握了信都等四郡,尤其信都拥有大量河东军囤积的辎重,以及信都大量士族的拥戴,张辽就算拥有三万兵马的力量,显然也是处于劣势的……

    可是,没有看到结果,荀彧心里就是有股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牵扯他的神经,想让他拨开云雾看到内力。

    河东军为什么要封锁消息?是害怕征讨不了刘备,压制不了天下其余人的野心?

    但是,偏偏刘备,自己一方埋伏的细作都没有消息传来,这就有点奇怪了。要知道河东的封锁力量再强大,掌握高唐这个渡口,也意味着河东没能力将手彻底的捂住这个口子……

    那么也就是说?高唐在不久后就被河东军重新夺取了?

    不取刘备,先定高唐,这显然并不符合冀州局面河东军的迹象……

    而且,此前情报上,张辽屡次止步不前,分明有机会却按兵不动,也显得格外诡异……就好像,好像是张辽在等待什么一样!

    以放弃攻击,坐视刘备壮大为代价,等待的东西恐怕应该至关重要,或许对平定冀州有异常重要的帮助……可是河东分明没有援兵的迹象,张辽又在等待什么?

    荀彧发现眼前看到的就是一团迷雾,也是一团乱麻,让他脑袋一片昏沉。但是又只能逼迫着自己去思考,因为,他敏感的发现,这冀州的战事结果,恐怕不单单是决定刘备的命运,甚至可能是对于自己这一方都有巨大的冲击……

    就在这个时候,郡守府外一声急促的脚步声蓦然响起,只见一员校尉慌慌张张的小跑进来,一眼看到正拿着文件沉思的荀彧,脸上浮起了一丝喜色,不过荀彧身边的那属吏连忙打眼神示意让他不要惊扰荀彧的思考,但是那校尉显然觉得自己要禀报的事情更加重要,当即出口道,“大人!大人!贼兵已经中了大人的计策,如今大军收拢,贼兵已然被困!”

    荀彧骤然从思考中被拉醒,多年来的工作压力让他的神经也开始有些衰退了,文思敏捷的称号显然已经开始退化,呆了呆,才缓过神来,脸上却也浮起了一丝喜色,“这么说来,那支贼兵已经落网了?!可有斩获!?”

    “大人诈以土石为粮草,那贼兵不知所以,出来劫掠,但发现车上都是土石后,便急急忙忙退走,不过我大军早已经四面合围,那两千骑兵固然来去如风,但为我等所捕捉,要覆灭只是迟早的事!”那校尉也是一脸喜色,若能除去这一支贼兵,便是断掉了河东一半的阴谋,另外一支贼匪孤掌难鸣,要被逮住围杀也不过迟早的事,虽然话所回来,这两路骑兵都是各做各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联手过,而且还似乎颇有矛盾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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